副將之死

武帝廟飽經災劫,龍田村滅村後重置於觀音堂側
武帝廟供奉關羽,全因忠勇不二、講義氣,自古佔據百姓的道德核心。中國人無不敬重關公。工薪階層尊之武財神,閩南移民跪叩為恩主公,官府立祠封侯祭祀,江湖兄弟拜把亦奉為監誓,祈“忠義”、團結、莫生叛逆。由是各村皆有武帝廟,但奉行武德者稀,求賜力氣者眾。故一有排難、角力之事,武帝廟自有一番熱鬧......

時維一八四六年,龍田村武帝廟前,村民聚集,人聲鼎沸。

人群圍湧着幾名葡萄牙人。領頭者駐馬於前,副將捉刀立於馬右,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四名持剷隨從卻屈縮在後,不知懾於對方人多勢眾,還是害怕主子威嚴。

混亂之中有人大喊:“夷人寄居澳門三百年來,大家通商往來,一直相安無事。你亞馬喇怎能如此霸道,新官上任便大肆開路,鑿斷龍脈,強徵民地,毁我祖墳。今天還敢拆武帝廟?龍田村人忍無可忍,決不容你為患下去!”

人群本意乘勢起鬨,嚇走葡人。正欲發作,壯碩的副將已拔出長刀,臉頰橫張,把眼球擠出雙眶,齶骨獠牙怒凸,連八字鬚也豎起來,光兇惡神情,便把質撲村民的氣燄壓下去。

剛才發話的村民左顧右盼,心知大家又犯怕事的通病。他咬牙斥喊:“我沈志亮可不怕你。”身隨聲動,猛的朝亞馬喇撲去;可眼前一黑,已被一聲暴喝的副將擊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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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反抗意志被壓服,廟宇、祖墳、社壇等等,一律推平為陽關大道。對於沈志亮來說,無疑是要他往絕路上走了。

一八四九年,亞馬喇總督如常於黃昏巡視關閘。走到蓮峰廟旁的阿婆石附近,沿途擺賣的小販忽然站起來,揮舞手中信紙,有事陳情之狀明顯。

“伸冤呀,總督大人!只有閣下能解小民的冤情!”一名小販喊。

總督俯身伸手,正欲接過信紙。冷不防這小販雙手擒住他的前臂,一下子把他拖甩馬背,呯一聲重重摔到碎石地面。身經百戰的總督心知不妙,無奈小販一腳踩下,踹得他不能動彈──

“祖宗在上,看我沈志亮手刃仇人!”

狂喊叫冤小販利落地從身後抽出長刀,在空中揮出圓弧,滿眼家殘園破的片斷......總督頭、手在刀光血影中離開了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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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夕陽西下的關閘血腥撲鼻。亞馬喇的副將美士基打領着復仇的葡兵,在砲隊支援下,把戍守關閘的清兵殺過七零八落。被清兵關押的沈志亮竟於慘劇後問斬,淪為清葡角力的一顆遭吃掉的棋子。

“自古因果報應,殺人填命,血債血償,殺戮不止!你們的罪無可逭,黃泉路上再作了斷吧!”這是沈志亮的最後哭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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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人借口復仇佔領關閘,那個領頭副將亦因而威名遠播;葡人族內無人不識副將美士基打。可是,美士基打不曾覺得光榮。相反,每當他閉上眼,總看到兩顆血淋淋的頭顱:屬於亞馬喇的鬚髮暴衝、口目洞開;屬於沈志亮的色如灰蠟,一臉冤苦。之後,更夢見怒眼暴張的冤魂向他索命。“枉我久經戰陣,怎會為了這些死人膽顫心驚?我不怕,我不怕復仇,我不會退縮,我不怕死,你們有何能耐要我的命?......”美士基打精神日漸頹靡,每天與亞馬喇和沈志亮的幻象廝纏。後來這名副將美士基打竟引刀自裁,死時血絲盤纏,不能瞑目。

數十年後,龍田村遺民籌款重置武帝廟,新址位於觀音堂側,朝向新建的馬路。馬路卻以美副將命名......真個是:

美副將兮歸黃泉,黃泉豈容抱憾眠,不如回歸關帝廟,武聖何需鐵甲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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