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澳土地何處尋? |
接着的週末,我獨自騎摩托車造訪九澳。按地圖的繪劃,跟村內的重要建築物如老友般一一點頭招呼:學校、村會所、巴士站等等。然而,土地廟的座標卻落在地圖空白的角落,意味她無路可通。畢竟土地廟名列景點名單內,相信不難尋蹤問跡吧。我故意慢駛,以為能在某個拐角與之碰面。摩托車引擎“啵...啵......啵...” 地乏力喘氣,投訴轉速過低。連村家犬隻也察覺來車可疑,喉鼻間響起低沉嗚嗚吠聲,七八隻一下子便聞聲聚攏,與我只兩步之遙,恐嚇我這一不速之客,不要再接近牠們守護着的村宅。我對挑釁不理不睬,緊盯路邊小花小石,深怕錯過線索。
九澳村內可通車的和不可通車的道路、小徑、掘頭巷都走了兩遍,卻不見廟宇的影蹤。問路途人,卻被善意地指往 “土地石”、“石敢當”和“社壇”等等景點。我走進村會所,老村民熱心地舉出種種可能地點。一人說:“在沙灘邊上有座廟。”另一人答:“是廟祝剛過身的廟嗎?那廟現在無人打理,連神像都被偷走了,沒有人敢再前往。新年到觀音廟上香,好像會路經一個小土地神龕。”第三人插話道:“不對。看圖片不似小神龕,卻有點印象。”公公婆婆七言八語的種種說法。我只好致電同道師兄,卻被笑:“估唔到你想去土地廟。她在廢鐵崗內,往花卉園的叉路邊。那裏較難找,或許先到我家坐坐吧,待我下班回來再帶你走走。”我那能再等,問路後直奔廢鐵崗。
在通往新監獄水泥高塔的道路旁,站立着一塊生鏽的鐵板,上面是手噴漆寫的“某某回收場”和指示箭頭,往內走的是由貨櫃、鋼材、鐵網和壓縮車架堆疊兩旁的泥濘“道路”,再從中段分支轉左下坡便見到瑟縮一角的花卉園。花卉園門前是被垃圾堵塞的乾涸河床,園內滿是凋萎的盆栽,莫非原本翠葉錦簇的花卉都困死在污染的氣場之中!估計園主在生態戰爭中敗亡去了!而我踏破鐵鞋、努力訪尋的旅遊小冊子推介主角,殘軀仆倒花卉園門外,為他無法守護花花草草、清風朗月屍卧沙場。這麼零落髒亂,怪不得尋尋覓覓,也踪影杳然。
宣傳小冊子中的照片要麼是美化過度,要麼是陳年舊觀。現實裏的瓦頂黑稠稠的盡是落葉、霉菌和灰塵;牆身滿是水漬和傷痕,幾無完膚。所謂的竹林,是東倒西歪的一片破竹爛桿。前庭婆娑的不是樹影,卻被路旁鋪天的廢料籠罩,化身老榕、庇蔭契仔契孫的土地公,此刻埋身泥垢,信已枯死塵寰!香灰半滿的石爐上插着幾根香桿,映得祭台上的土地公公像格外淒清失神。
土地神被困廢鐵崗,地運怎能走好?公公自身不保,勢難祐民。我不忍久留,無奈地轉頭離開,卻見花卉園內盆栽甚多,都是爛泥枯枝,繁花爭艷的往昔能否在文物保護法規關顧下再吐芬芳?門前病水斷流,氣息奄奄。只有廟宇左壁有個雲石碑,上刻:“土地廟重建於二00六年秋季,九澳村民互助會全體理監事立”,沒想到十年光景,竟成墓碑。看來人事感衰,俱在時代巨輪下倏明倏滅。
從農耕社會到資本經濟,土地從來都是命根資產和生計來源。每鄉每里每戶按例必置土地神位,香火終日不滅。對坎坷的土地公公的同情,令我回到村會所途中心脾抑壓。會所一位健談老翁,聽我細訴後竟這樣說:“年青人,別愁心!其實這廟幾年間身價十倍。現在人人爭奪方寸之地,只不過信眾多求橫財,少求水土豐順。荒山簡寮遠客少,有何奇怪。你看高樓宅第旁邊的土地廟,不也信眾絡繹,堪比天后寶殿、如來古剎啊!你久留無益,還是契個財神,叩拜觀音去吧!”
我聞言卻一片酸意,心想:“土地公公也許帶旺九澳,可惜我這“世遺信徒”如今享用不到半分遺產了!”回家路上,對岸氹仔、澳門半島萬家燈火,娛樂場更光耀天地,我突然似落寞警醒過來,想起離開村會所時健談老翁的喃喃贈言,“冥冥中自有主宰,你我都只可順勢而行啊!”咦!難道他就是土地公公的化身。
加油。寫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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