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新圍)

土地公(新圍)
新圍之於圍外縱橫交錯的叢慶坊道路網,猶如洞穿核心而又單頭獨行的存在。沒想到的是新圍不新,於一八六九年已列入官方文件,相比號稱光緒九年開街的叢慶坊早了三十多年。想當年新圍和叢慶四街皆繁華漁市,民生熙攘景象,可以思古一番。

民國初年,新圍入口有唐樓宅院興辦打着“來順轎行”旗號的賭坊;前院租轎,後院開賭,堪稱賭場開辦“發財巴”的本地原形。賭坊主人的超現實運氣除讓他縱橫賭枱輸少贏多外,更在抬轎時意外邂逅身懷巨款的落難姑娘,生意與婚姻左右逢源。諸事皆順的發跡史吸引無數爛賭鬼甘心奉獻錢財踏上“我霉還是你好彩”的命途,直至滿盤落索才認清賭博“零和遊戲”的本質——沒有賭客的不幸,何以造就主人家獨攬財富?

然而少數人的私囊飽滿從來是社會發展的共業。傳統手工業及後來發展的輕工業都依賴低廉的人力來換取競爭優勢。幸好澳門剩餘勞動力龐大,還有夜以繼日地搓炮、剪線頭來幫補家計的婦孺兼職,老闆們的利潤說穿了都源於貧苦大眾“雞碎咁多”的不對等報酬。一九六零年代至回歸前工資實質增長率遠低於經濟增長,例如一九八七至一九九四年間實際平均年收入增長率只有約百分之一,專家指明原因不外乎“產品越來越沒有競爭力,如果生產率不明顯增長,工人幾乎不可能在不失去產品競爭力的情況下享受工資提高的好處,”但人非機器,微不足道的附加值更使成本和利潤幾乎對銷,生產率無非勞動者加班和壓低計件支薪、老闆還要從中取利的澳門眾生相。財務報表的淨收益倒影拮据世道的廣泛損失,形成一種變相的“零和”。

寄望下鋪返本,搏挨騾仔出頭,投機、務實同歸於認命。待大部分人賭敗、挨壞後,金字塔頂端的勝利者才露出狼性的利牙,不惜噬穿盈虧互抵的社會表象繼而張開通吃的血盤。無形之手既未參與博弈,反而寓禁於徵扶持這穩賺生意。原來賭場乃另類的出口業,最初瞄準清末廣東賭禁,然後是來順轎行的蜑民市場,香港老主顧更自開埠便源源奉上外滙。回歸前四十多年賭彩業總投入七千多萬元,資產淨值卻可翻三百三十五倍至約二百三十五億元;回歸前二十年政府博彩稅收入已達四百億元,賭權開放後官商五五對分所得更超過四萬億元。本來工業向服務業轉型引起的二次分配能讓居民摸到荷包鼓脹。然而,“通漲”的還包括住屋、飲食等飛升開支,數字上富足似乎未緩減生活重擔,例如二零零九年居民綜合質素研究中,經濟繁榮得分高企,但就業和居住環境滿意度既不合格,更呈每況愈下之勢,在社會整體質素評估中界線浮沉。好壞參半的陰影為政府視之為如太極之圖樣,或者可稱之為混沌中的“和諧”。

開賭、工業化至賭權開放,經濟質轉量變,但生活艱辛依然。然而力小如我又何可抱怨呢?文化勞動者筆耕於飄飄雲端,如同轎行的賭客和手工糊口族一樣逆“來順”受,不論正負零和默默地拐拐踱踱,回望卻駐足未前。任你得天獨厚,芳薈鍾秀,慶雲蔭庇,但憑己力無非人海一蟻人,幸極如新圍迎來叢慶坊開街,興旺也不過漁業和賭坊,當中厚運的老闆也終淪落云云,因為“零和”社會靠淘汰產生勝利者,大同未竟,問何日可“新圍”寫入“申遺”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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