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社土地神位(夜呣里)

福德社土地神位(夜呣里)
十八世紀下半葉澳門土生葡人肯定弄不清其身份,強勢的中國文化經兩三世紀的滲潤,葡國人的性質僅餘混血的面貌、姓名、一些統治階層的優越感和籍貫——澳門省。中國民俗薰蒸着他們的生活,雖未如索頸之繩,但葡裔或中葡血脈的成份比例彼消此長,文俗意識在澳門土地上生生化化,“左右不逢源”遂成“土生仔”的心習,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土生文化”體系。本土文化無形之手緊握咽喉,躲於幕後的西洋政治雖不時扯線,奈何鞭長莫及。邊緣小眾,隅居西江末流過氣商港;長夜漫漫,終竟遇上中歐融匯的歷史際會,土生葡人終於擺脫夾隙生存的妾婦身份——認祖歸“中”。

土生葡人都有中文名字,甘博亞又名夜呣。二十一歲隻身回澳從事棉花生意,九年後向議事會申請轉運鴉片至廣東不果後,在海上絲路中常見影蹤。他的船隊由三艘單桅緃帆船和三艘遠航商船組成,船名響亮:包括“為西望洋聖母勤勉不懈”、“聖十字架的榮耀”等,甚具宗教氣息。航線貫通了澳門至廣州的內河轉運、非洲毛里裘斯、印度果阿等,具一條龍到埗的理念,可見甚有雄心。但十八世紀中後期在澳門從事海洋貿易卻如航於淺灘──雖然涉足借貸容易、生意眾多的淺水區,遠景更一望無際、深邃無底的美好藍海,但名利海的深處暗礁眾多,土生葡人出海受清政府限制於每年二十五艘,實際成行數字多年來更維持二十以下。甘博亞雖勤於領牌出航,一七八四年至去世共獲發准照十九次,位居葡商前列,更不惜拼貨裝船,讓利他人。然而,澳葡積弱年代裏的中興份子大都在拖延欠債中惶惶渡日,後更沒頂於一七九零年初澳門葡商欠債破產的浪潮中。

十八世紀晚期土生葡商集體負債與出航利潤纍纍的矛盾現象一度成了歷史懸案。當年澳門剛適應了因中葡外交紛爭的不景氣,政府和仁慈堂拋出寬鬆融資政策,夜呣等土生葡人積極響應,甚連廣東華商也感到榮辱相依普遍支持,加上海洋貿易的可觀利潤,古老的日本至澳門航線根基未毀,為夜呣船隊吹盡東風。可惜,夜呣靠土生葡人特殊身份獲得船隻貸款,然後向清政府申請航行准照,充其量“水貨掮客”。歷史數據表明澳門整體財富持續累積只富了一批看準先機僱用土生商船的外國走私慣犯。當優惠政策退潮,沒有家國債務牽連者四散保命,夜呣名下船隊就擱淺於水盡鵝飛的債台之上,其悲劇命運永在涸海成岸的夜呣里中任人憑弔。西望洋聖母眼下的勤勉不懈的人民只換回榮耀的墳墓。約半世紀後,澳門在海洋貿易史上的特殊地位亦正式終結。在英商掌權的鴉片時代,大部分土生葡人趨附香港謀劃異鄉之夢。

在夜呣里淪為豬仔埠中又一潭黃賭淵藪時,夜呣逆潮結業,保住名聲於濁世,不走“夜魔”之路,與一般逐利商賈割蓆,算是雖敗猶榮。可憐從此“夜魔街” 角,只餘福德社土地公前的孤燈一點,力拒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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