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石敢當(賣草地街)

泰山石敢當(賣草地街)
高尾街在賣草地街和草堆街交界,是一九七零至八零年代路人皆知的“女人街”。鮮生果蔬、吸涎小吃、斑斕衣裳,勾破路人慳囊,挫敗“空手道”高手。日間,車水馬龍;晚上,紅藍綠女;朝九晚九,難數人頭;十一、二點後,才“還靜於民”。這一片喧盛景象,維持着賣草地街和草堆街初創草料市場時的“草根”遺風,亦算是為我們這一代好古而不敏求的文遺小子,為女媧廟前七姐誕盛況作當代的詮釋。

二戰前後乞巧節,高尾街區商戶、攤檔照例加售果品、梳篦、針綫、水粉胭脂、香燭、七姐盆……等七夕祭品,當天“女人街”來客,無論良家婦女還是青樓阿姑,她們都把芳心託付於針黹香花,有求於鵲橋邊上的“執手相看淚眼”。從來七姐都法力闕如,但一夕綿綿卻讓女流之輩鼎鑊如飴,甘心死心,抵命以赴。妝容緣情定,攜手到黃泉,在所不惜。無怪乎妙齡高齡,閨秀碧玉,倚窗芳菲,一生寃苦渡鵲橋,是其最大“野心”。是故七夕前後,奔赴女媧廟默祈“辭仙”下凡的激情,連石敢當也為之驚心。

惟獨我等泥頭土腦的文遺勞工,才會呆問高高在上的女媧娘娘,怎能體會凡間女子“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心情?可正如史家哀嘆一九一四年的一場大火,把女媧廟正殿和大片房屋燒平,有人卻說成賣草地街和草堆街浪漫貫通,也就如雷峰塔倒下讓舉國女士額手稱慶,祝願蛇妖能享相悅相擁的歡愉。也許女人最恨愛無溫、情無根。這一點也令堅剛但冰冷的石敢當粉絲數量遠輸七姐。

當然高尾街也有陽剛盛會——秋聲大會。省港澳男人的形神都傾注入高尾街草口店裏去了,幾十以至上百浹背交加的瘴氣男人,在污濁的煙味中間屏息噤聲,緊盯着兩隻被鼠毛筆擺弄拼命撕咬對方的蟋蟀,看着牠們噬腿折翅,直至其一在急驟笑駡、頓足、戟指中嗚呼敗滅。生命失去了,得失卻由臭男人用臭銅錢加以點算!蛐蛐唧唧,鷄啼喈喈,殘軀委身鐵啄。小昆蟲何罪之有?棄屍鬥場,還極其環保地消融於鷄腹!

“人間何世了?”

“男人氣躁,女子情長;硝煙與脂粉,二者何居焉?”

女媧的答問,讓石敢當終世守於女媧廟的門腳!

傳說高尾街泰山石敢當神位於一九七零年由澳門得道廟宇主持指點安設,還有婦人夢見土地神打通高尾街與賣草地街的分岔路口,因此廣為信奉,但事實上一九五二年報紙已報道石敢當神位引來信眾,至背面大隆雜貨店舊屋回歸前後改建,賭業興旺時手信店遊客如潮,如今又見寂寥。

香火光滅、街貌幾番,站在朝貨夕賣、夏蟲秋逝、男女情短情長的“女人街”角落,十年百載等閒事,誰敢輕鬆說永恆呢?人、事、地萬種風情,十色五光,早褪成雜聞,就如香灰燼空。故此高尾街分岔路口,常讓文化勞工喟然而歎 。嘗問泰山之石何能跳脫於萬物之逆旅?祂卻笑笑説:

“她留我留,她走我走;我守門口,她可無憂!”

凡夫參不透的,就是何解喜鵲辛勞築橋,不讓他耕田,她織布,各自發展;我在你不留,舊事隨光走,不是很瀟洒嗎?望着古舊的女媧廟,還有這位方正守恆的石敢當,我忽有點汗顔,忽有點領悟:今昔之別,古今之異,正是:

這次第,只一個“情”字了得!

沒有留言 :

張貼留言